对话中搜陈沛：搜索老兵眼中的互联网变局

　　文/虎刀（搜狐IT约稿）

　　5月14日，中搜的公关给了我一篇文章，由中搜总裁兼CEO陈沛捉笔自创，写给刊物的专栏文章。

　　第一篇讲微信在企业内部管理中的使用，观点鲜明，案例源自实践。我读完觉得角度新颖，便想提几个这方面的问题，让陈总书面解答一下。公关倒是积极，又呈上一篇大作，谈的是移动互联网。陈总的主要观点有三个，第一，移动搜索更个性化，甚至只服务一个人，PC端搜索是通用搜索；第二，移动搜索会提供主动、即时服务；第三移动搜索不只是信息获取入口，而且信息分享平台。他更是推断：“每个人的手机上将不仅仅有一款搜索，而将是几款甚至十几款。”于是，我又针对第二篇提了个问题，一并送了过去。

　　两篇文章，给我留下的思考空间是：大家都沸沸扬扬谈微信的消费特色，甚少关注它在企业内的威力。一夜微信开，不只开在大街小巷，也开遍企业。我觉得腾讯应该思考一下微信在企业领域的市场。马化腾是重视企业QQ的，是否也应该重视下企业微信。关于移动搜索，我提的问题是：“从您的文章来看，移动平台上垂直搜索会打败通用搜索。但放眼市场，垂直搜索在移动端主要还是整合到其它服务中。比如用微信搜索附近的人，或者搜索附近的商家，这也是搜索，但它没有冠上搜索之名，搜索只是寄生于产品本身的一个增值功能。您最后也说，认不出那是搜索。未来，由于搜索功能细分到其它移动产品中，会不会导致纯搜索变得不重要？你一面说移动搜索会出现几十个垂直搜索，而现在的事实是搜索被整合到服务中，这两种趋势不是矛盾的吗？”

　　几分钟后，中搜公关回复说，还是来当面谈谈吧。3年多来，我与世隔绝，告别交流，告别采访，安安份份当个编辑。对方诚意拳拳，便答应了。

　　1小时25分

　　5月15日上午10点，首享科技大厦9楼，陈沛办公室。

　　来之前，我补了点课。事实上，这点课，有点临时抱佛脚的意思。在这行混了多年，见陈沛是第一次。来之前我的感觉是：“这是一位搜索专家，放眼中国搜索不出几个同类，满身学者气质，健谈，随和。”事实也是这样的。

　　对话开始了，陈总坐在椅子上，我坐在沙发上，旁边还有一位中搜负责企划的员工。

　　沙发适合熟人闲聊，柔软宽大，可舒展四肢。但我与中搜非亲非故，与陈沛也是第一次聊天。不能放松，又不能紧张。我不知道对话会持续多久，只知道迈出第一个字，便只有一路跟下去。谈话如同下围棋，下到何种地步，不清楚，难预测。坐在沙发上，手与背是没有依靠的，如同战争时没有后方一样，这导致我时时保持警惕，倾听，从陈沛的语言中提炼问题，有时会同时冒出几个问题，我挑了这个，忘了那个。

　　幸好，与陈沛对话，有几点契合我喜好的地方：他讲话不会断断续续，连续性强；谈吐灵动，在业务生活感悟中可以来去自如，行云流水。这就是我喜欢的感觉。

　　我一夜未合眼，7点睡到8点30分，补了点觉，我怕自己脑袋太钝，毁了对话。幸好没有，现在想想，可能感觉也是一种力量，能补给体能。

　　我问陈沛：“介意打开手机录音吗？”他说不介意。我就录下来了，结束时才知道谈了1小时25分。

　　陈沛的搜索观

　　人人心中有一个哈姆雷特，但未必人人心中有一个中搜。我理解的中搜是：中搜网，中搜行业中国，中搜搜悦。不能不承认，理解中搜比理解百度难。不论如何，中搜有陈沛，中搜的气质和陈沛的气质有相似之处：专业。

　　在陈沛的微信上，签名是“第三代搜索，不一样的搜索”。中搜对第三代搜索的定义是：通过开放搜索后台把人类知识融入搜索结果，使得所有网民都有机会参与到搜索结果的构筑中。

　　过去，搜索是靠算法整理信息提供结果；将人工与机器结合可能更好，这就是陈沛的搜索观。我说：“靠机器搜索，本来很难。将人工与机器结合，看似容易，实际更难。海量的信息需要人去挑选，而这些人是自发自愿参与到搜索建设的，这项工程十分浩大，比登月还难。登月，挑些专家合理分工就行。而你不会付工资给网民，约束不了他们，难以让他们自愿参与搜索的建设。过去你可以用算法命令机器，但要命令人却难，所以这种模式恐怕难以成功吧？”陈沛说：“以前我和你的看法一样。”他随后举了维基百科的模式。最初，陈沛也认为维基百科模式会失败，但居然成功了。如果要让人工+机器搜索更好，必须达到一定的量，即参与搜索建设的用户达到一定的量才能成功。维基百科的编辑团队如果没有达到一定规模是不太可能成功的，而且编辑的来去是流动的，如何保证参与编辑的人新陈代谢不断流，这是成功的关键。在这点上，我们找到了共鸣。

　　这位搜索老兵，屈指一算纵横搜索14年，我问他：“这14年，失去的最大机会是什么，得到的最大机会又是什么？”陈沛承认中搜败给了百度，过去承认，现在承认，未来也不会否认。他是一个坦率的人，不屑像其它企业家一样口是心非。得到的最大机会，就是敢为天下先，2001年全力进入搜索；失去的最大机会，则是后来败下阵来。之所以最终失利，陈沛认为与当时企业所处的环境有关。当时他担任慧聪CTO，他认为如果将搜索分拆，可能发展更好。“当时慧聪正在上市过程中，不希望拆分。”也许，这就是陈沛最大的遗憾，他无法完全左右。04年中搜才拆分，这时百度已经稳固了地盘。

　　在PC端，中搜曾为搜狐新浪等门户提供搜索服务，一骑绝尘，黑马一般挑战百度。最终，许多门户开始自己做搜索了，中搜也就落寞了。现在移动时代来临，我问陈沛：“过去的合作模式，在移动时候是否会再现。”他认为：“有可能，在移动端难有一家独大，中搜积累了技术，以后可能会有合作机会。”

　　谈搜索，绕不开百度，陈沛认为李彦宏有误判，他说：“去年上半年，李彦宏还公开宣称移动市场要谨慎进入，下半年风云突变，所有人都认为移动浪潮已经不可阻挡。不管你看清没看清，浪潮是肯定来了。在PC端搜索已经不能靠微创新了，搜索引擎将由技术驱动向知识驱动转移。这是一次颠覆性的转变。要将知识融合到搜索中。”

　　在讨论搜索时，陈沛说了一句话：“搜索要帮用户节省时间”，我引申了一下，谈了乔布斯传记中的一个小例子。

　　先说说这个小例子：

　　在苹果刚刚开始设计第一代Mac麦金托什电脑时，乔布斯来到拉里•凯尼恩（Larry Kenyon）的面前，他是负责为Mac设计操作系统的工程师。乔布斯直接了当的告诉拉里，Mac目前开机启动的时间过长。拉里的第一反应，就是开始解释原因。但是乔布斯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，问他：“如果能救人一命的话，你可以将系统启动时间缩短10秒钟么？” 拉里考虑了一下，说也许能够做到。乔布斯于是拉来一块白板，列出如果Mac卖出500万台，而每天每台机器开机多花费10秒钟，那加起来每年就要浪费大约3亿分钟，而3亿分钟至少相当于100个人的寿命！ 通过这个简单的公式，拉里彻底被震惊了。在一个星期之后，拉里让Mac的启动时间降低了28秒，并且之后Mac系统的启动速度一直快于同时期的PC系统。

　　我说：“搜索一直在努力帮人节省时间，Google Now就是一个好例子。”讲完，我们成了知音。他说：“昨天我才讲到这个例子。”

　　我们没有深入交流对这个小故事的看法。互联网是让生活更好美好的，许多美国巨头都有这种使命感；尊重用户体验，节省用户的时间，就是尊重用户的生命；技术本身就是服务于生活和生命的。这是我用乔布斯小故事透视互联网想到的。我不知道陈沛是否有同感，相信是有的。

　　移动搜索是什么？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！

　　在谈移动搜索时，我让陈沛一句话描述移动搜索是什么，他回答说：“我并不想用一句话来描述它。比如说，有人问张小龙微信是什么，他从来不会回答你微信是什么，他会问你，你觉得微信是什么？或者你觉得它是什么就是什么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多事都在发展变化中，特别是移动的许多应用，它没有定型。”

　　“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，随着移动搜索的发展，你说它是什么就是什么？”我马上问了这么一句。陈沛回答说：“搜索一定会改变，这是我大的观点，它不会再像PC上看到的一样。如果移动搜索还是和PC搜索一样，百度早就成功了，但事实证明百度没有成功。现在大家有许多的APP，入口多了，许多搜索直接通过APP来完成。某种意义上越过了搜索，搜索在移动上不再有垄断和统治地位，但信息获取是刚性需求，搜索不是唯一入口，但仍是重要入口 。人们可能会跳过来使用垂直搜索，从而使搜索变成多个，新垂直搜索诞生。搜索会渗透到许多应用中。在移动搜索端，浏览器能否占到统治地位不确定。”

　　为了争夺移动互联网的门票，最近互联网圈出现了许多大宗并购。在陈沛看来，巨头们感觉到了压力，他说：“没有人能看清移动时代，所以它会将大的企业和小的企业，拉到一个相对平等的起跑线上。大家都看清楚了，大企业的资源优势就明显了。收购是迫于压力，看到新浪潮来临，可能会改变格局，所以一些企业通过收购这种比较快的方式来占据一些位置。自己做得不够好才收购。在PC端上取得优势的企业，未必能在移动端延续优势。”

　　我问：“其它企业都有资本运作，中搜有没有？是不是因为你个人不喜欢投资？”陈沛认为大企业有海量现金，中搜规模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。这是老实话。

　　我笑了笑，问：“如果给你一千万，让你买股票？你买哪家的？上市未上市都可以买。”陈沛回答说：“腾讯吧。”他是一个微信重度用户，自嘲称“微信代言人”，对话时至少讲了两次。杂志让陈沛写专栏，他写了微信，中搜企划部的人不理解，为何不谈自家产品，为他人作嫁衣。陈沛认为杂志专栏是给管理者读的，文章得有一些思考。他在企业内部署微信群时看到一些独特的东西，便写了出来。

　　与其它大佬们聊天，你可能时时会听到“干掉谁”“战略”“战术”等等富于进攻性的字眼，在陈沛这里难听到。可能他不屑，可能是做了不谈。

　　企业家及其它

　　陈沛喜欢围棋，下得不错，还参加过比赛，爱网球。他说自己是一个坚持的人。他坚持做搜索，坚持做中搜，坚持寻找下一代搜索。

　　我问他：“能否大胆的想像一下，如果抓住移动互联网机会，以最乐观的眼光来看，中搜能发展到什么规模？”如果换成其它老板，可能会说，要成为下一个Google，要进军国际。陈沛没有给我描绘漂亮的蓝图，在他看来，移动互联网不明朗，而不明朗的预测，他似乎不愿意去思考。他说：“有很多外部因素会影响事情本身。”不过，他也告诉我中搜内部是有目标的。这是一个理性的回答，但并不是我希望听到的回答。有时，企业家得疯狂一些，这种疯狂的气质，加上一定的坚持，能让企业在迷茫中找到出路，找到生机。陈沛是坚持的，如果能来点疯狂可能更好，当然这只是我的理解，很浅层次的理解。最后他也说：“当然希望能成为移动时代的百度，这是理想的愿望，用来激励内部员工没有问题。”

　　从谈吐之中，可以深深感到“坚持”二字在陈沛心中的重量。他打篮球，但始终打不好，最终放弃了，其它业余爱好都坚持追求最高标准。可能，坚持也有副作用。一位搜索专家，在外国，可能发挥的空间更大，国内企业家似乎都加入了机会派，哪里有机会哪里去。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，过去14年，哪些坚持的应该放弃？哪些放弃的应该坚持？相信他已经想得很清楚，我们不必知道，因为时间之路无法倒走。不论如何，人人有自己的路，有看透的风景，有错过的风景，过分检讨并不明智。

　　我问陈沛：“100个人中，可能只有10个企业家，10个之中可能只有一个算成功。回看过去，在你和朋友同事业务伙伴相处时，有没有感觉到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？”他回答说：“不需要把差异化做得这么大，企业家也是人。企业家未必小时候要找到不同的地方，但要找到几个品质。第一是远见与洞察力。看到移动浪潮来临，这是真理，人人都明白的真理。但从一个企业来看，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能成功，这才是困难的事。企业家最难是第一步，所以还需要有勇气和决断力。第三个品质就是忍耐与持久。”由此来看，坚持二字已经深深烙印到他的工作与生活中。他他还补充说：“作为企业家，必须承受困惑感？承受不了就成不了好的企业家。”

　　他不是一个野心家，追求更好的搜索，可能就是他的梦想。在中国，许多企业家太企业家，梦想，对于中国的企业家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。所以，不会有中国的企业家搞无人驾驶汽车，推Google Glass……这是时代的遗憾。

　　快结束时，他打开黑色iPhone 4S（也许是iPhone 4），用中搜搜悦展示自己订阅的内容。他觉得iPhone要用iTunes连接太麻烦，看好Android的开放性。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，我没有刨根问底，最终的答案可能是：“你喜欢用什么就用什么”。我问他用不用Android手机，他说没怎么用，但正准备买台试试。

　　走出陈沛办公室时已近中午。我困得不行。不记得沙发的颜色，不记得他的穿着，我的大脑完全被信息控制，五官全围着语言旋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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